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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把我從長長深深的井裡給拖出了井口,

接下來就要看我用什麼心情面對原大哥,

面對我們坦白之後,裸露的真相之下的心態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心底很難以接近的世界,

會讓米娜輕易的破繭而入,也許是因為我們都發現,

在彼此的身上都有著相似的不安靈魂,

她的不安是因為少女懷春時的一段苦戀,

一段讓她痛心疾首的初戀,

她細細地訴說,那段愛情差點毀了她,

那男人偷了她的愛還有身軀,竟另尋新歡。




所以她武裝起自己,每當男人的手觸摸到她的身體,

她覺得自己幾乎快作嘔,她不想像個廉價的妓女,

要用顫抖的身體還有不情願的雙手迎接一個骯髒的男性身體。

她一直覺得女生的身體,這和自己一樣有著美麗比例的軀體,

才是最乾淨最純潔的,她才能放心地找到愛慾的溫床,

但是她也在一次一次的同性愛情裡受傷,

她漸漸的體會到,並不是在所有同性的臂膀下,自己一定都安全的。



當米娜說,『所有的愛情都是不完全的。』這句話深深的映在我腦中,

搭配她的嘆氣,這長長的一聲,很柔很感傷,出賣了她的無奈…。




至於我的不安,是因為,爸爸的離開,我看到媽媽的孤獨。

這讓我害怕在媽媽身上看到落寞的影子會在我身上複映,


詭異地是,在記憶的偏頗之下,

我總在別人身上找爸爸的影子,

爸爸溫暖的雙眸,爸爸輕輕地在我耳邊講故事的語調,

爸爸溺愛地幫我剝開糖果紙,讓糖在我的心頭散開一片香甜氣味。

爸爸高瘦的背影,爸爸嘆氣的方式,爸爸專注地看著書報的樣子,

爸爸哄我吃飯,幫我擦嘴上油漬時的溫柔神情,

爸爸講道理時有點嚴肅有點緊皺的眉頭,

我藉由別人身上沾染著一點點爸爸的影子的氣息來愛人,

這是我從小就發現的事。




這不是羞於啟齒的事,因為這世上更失常的事情每分每秒都上演著,

但是這個世界,當你愛上一個跟你差距很大的人,

就會被形容成是不同世界的人,

彷彿有交集有情愫的產生是個罪惡,

妳會被社會給壓迫給鄙視,像古代被視為女巫被浸豬籠。




所以我都在保護自己遠離罪惡的同時又被罪惡給吸引的情況下,

我不敢愛,我偷偷的愛,

我把一些希冀都放在一個箱子裡,

默默地收藏起來,很奢侈的默默品嘗,不讓別人知道。

這樣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覺得我的愛情很怪。



高中的時候我愛上一個高中數學老師,

他已經四十歲了,可是他講話的語氣很溫柔,

卻帶有自信與不凡的堅持,每次講課時,

一股充滿知識與內涵的廣博見識會從他的話語中

豪不保留地流露出來,

這不是刻意賣弄的,這是一種經過別人沒有經歷的歷程,

才會說出來的話。


當他說著他到過歐洲那個國家遊玩,到非洲那個部落去冒險,

在當地有什麼艷遇,或是看到什麼有什麼感受,

哪裡很有特色,哪裡的特產是什麼,等等,

我幾乎都可以隨著他的描述勾勒出一個景,

他到過的世界我也很想去踏個足跡,

我想品嘗任何一件他做過的事,

很想探究在他談及這一切時,眼底深切殷盼的眼神,

那份光彩和自信的源頭。

當他說著一些數學上跟政治上結合的論點,

他喜歡用數學的實證理論來反諷政治的支票論,

他常常說,數學上一加一等於二,

但是在政治上的數據差距就非常大,

政客說一加一,答案可能是零或負的,在不然就是漫天大謊

的天文數字。

『政客的通病就是,別人比他們自己都還相信自己的話。』

他說完這句話,全場都會心一笑。



我的數學不好,總覺得數學的公式套來套去真是奇怪,

自己推論通常都沒個解,數學不及格是正常的,

八十分以上媽媽都要燒香拜佛了。

可是上他的課的時候,我認真的聽,下課也會去問題目,

考試前為了要在他面前表現得優異,我拼命地算,

算不會的問,問不懂的硬背起來,我想要讓他注意到我。

我的數學在他教我們的那一年的時間,名列前矛。


可是在他心裡,我是個認真的好學生,就這樣,不能再多。

多一分就是踰矩,就是失禮。


在他有點狂妄的賞花者眼裡,看不上我這小草,

很青綠沾滿了朝氣雨露水的小草又如何?

還是比不上嬌豔成熟的花。

沒有人看得出我的心事,還有我追隨著他視線的眼光,

『這只是十七歲少女的思春,正常。』她們總是這麼說。

只是,我確實知道自己不同在哪裡,

追求一段不可能實現的夢,喜歡一個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

傻子的行徑。喜歡一個大你一個倍數以上年齡的男人。

這將會是我的宿命。




我常常用鉛筆在我的課本空白處寫下無數個不倫,

然後用紅筆將那些鉛字的「不倫」用愛心框出來,

變成一個一個圍著不倫的愛心。

整本課本都是我的癡人夢語,隨著那老師離職了,

離開了台灣,計畫到歐洲去做長達3年的鐵道旅行,

他是個天生的旅人,在這高中教書的一站像是在籌措他旅行的盤纏,

而現在,他要踏上他真正嚮往的道路。




當他要離開,在課堂上跟我們訣別的最後一堂課,

他送我們一句話,用著瀟灑狂狷的字體,

黑板上寫著大大的幾個字,

『自己決定,自己快樂。』




課堂後,我獨自前往辦公室,

看到他正在默默地收拾行李,

他沒在課堂上的時候總是不說話,側面也給人一種冷然的距離,

我站在旁邊,覺得有好多話都想跟他說,

可是自己說不出來,就站在他旁邊,

像個突兀的啞巴站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裡,

他看到我,跟我說,『妳是個很特別的學生。』

我的眼框酸酸的,一種濃稠的不捨在發酵,我試著把淚水吞入眼中。

『老師,我不會忘記你。』我回答。心裡真的想表白的是,老師,我愛你。



然後他把桌面上一個雕著字的石頭送給我,

那個石頭是不甚平滑的深紫色,微微地帶有光澤,

上面雕著,『癡』這個字。


這是一個紀念,對於我,也對於他,

癡,這個字,好難懂。



人家說,十七歲的少年少女像青澀甜美的梅果子,

可是,我覺得,我只嚐到一些橘子皮的苦澀。

所有的甜味還沒入口都被空氣稀釋掉了。


這,該怎麼說呢?


* * *



隔天我自己騎車上班,原大哥打給我說要接我,口氣很急切,

而我拒絕。不是為了手段為了顏面,而是必須。

到了店裡,剛換上制服,米娜走進員工休息室來,

她有個性的薄唇漾開了一朵微笑,

『加油唷,我們的約定。』她說。眼睛在笑。

『好,我會的。』我也笑了,真心的,這是我們約定的第一天。



然後,工作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彷彿新生了一樣,

一種自信在我的身上,像是被魔法棒施了咒語。

重生。蛻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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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sagir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