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直想到那張名片的主人,
看到他的第一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我躺在床上,在黑暗之中拿著小手電筒照著這張名片,
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從國中之後,我就有一種習慣,
就是在深夜的時候,
拿著手電筒,關了燈,窩在被窩裡看書,或是看信,
可能是因為怕媽媽發現我又晚睡,
但是最大的可能是,
我覺得這樣做有一種安全感,
包含在令人戰慄的黑暗之下的莫名的快感。
用手電筒微弱的光引導著書的每一句每一字,
我幾乎可以更容易的陷入那個情節,
或是更容易進入那個作者的思考裡,
幾乎是著了魔的有一陣子,
每個晚上我都這樣子看書,
到了凌晨的時候才睡覺,
常常睡不到兩個小時,就必須起床上課了,
所以我的臉整個變得非常憔悴,
黑眼圈就像咒語一樣緊箍住我的雙眸,
眼框變得凹陷,眼球也變得突出,
整個眼球都佈滿了血絲,
我行動變得很遲緩,說話變得慢不經心可是語氣尖銳,
媽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只以為我是因為考試壓力太大,
所以到處求神拜佛,燉一些補品幫我補了又補。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幾個月,
有一天我在教室裡晚自習的時候突然暈倒,
其實暈倒的人應該沒有意識自己暈倒,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昏迷了三天,
醫生問我感覺如何?
我只跟他說:我很累。
但是腦子裡異常的清醒,
我做了很多夢,夢裡一個接著一個,
不知道要牽引我到哪個方向,
有些夢我確信我有作過,但是一醒來就忘了,
我只記得一個夢,
我夢到一個佛像,
是放置在家裡廳堂的那樽瓷器的觀世音菩薩,
佛像很莊嚴很慈祥,
小燈從左右後方照射這佛像讓他閃耀著聖潔的光芒,
然後,我突然拿著一個斧頭對她用力砸了過去,
我的手一直在顫抖,抖得很大力,
好像一定要這麼做,一定要消滅她不可,
我的手很抖但是意志很堅定,
想不到那尊佛像並沒有破裂,
破裂的是我,
我可以感覺到斧頭從我的後腦杓砍下來,
濃稠的鮮血沿著我的腦後流下了背部…,
然後我醒了。
睜開眼睛只看到媽媽趴在我的身旁睡覺,
當時我只感到全身痠痛,
背部被冷汗浸濕,
然後我試著動動手指,
讓思緒整個連貫,看一看四周白色的牆壁跟病床,
正對面還有一個十字架的標示,
我知道這裡是醫院,
看了一眼牆上掛的日曆,
寫著紅色的4月16日,
而今天距離高中聯考只有3個月,
我到現在才覺悟。
到底這段時間我的靈魂到哪裡去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能說這個作了三天的夢讓我贖回了三個月甚至往後的時間,
改變了我的人生。
後來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
拼命的讀,每天就像是癌症末期拼命的奮鬥,
然後我高中聯考順利的考上我們縣的第一志願。
* * *
我想著那個人的動機,
為什麼要拿這張名片給我?
為什麼要我去工作?
這…這是看我可憐,不是當真的吧?
說不定當我打電話過去,對方會搔搔頭,聳聳肩說忘了這回事。
還是,那個人是誠心誠意的呀?
看著他的眼睛,大大的雙眼讓眼角的紋路勾勒了點年紀的味道,
可是水汪汪的眼睛裡像是有什麼在流動,
一種熱情、一種令人安心的訊息在他眼底浮現。
他讓我想到我國一時候,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大哥哥,
那時候他已經是個大學生了,
平常跟他沒有交集的我,
只有在飯桌上假裝不經意的套媽媽的話,
問有關他的事,只知道他功課很好,很認真,很勤快,
對父母很孝順所以常常回家,等等,
偶爾放學騎著腳踏車回來,
會遇到他拿著水管對著他家的兩隻大狼犬猛沖水,幫牠們搓洗。
臉上都會有一種很自然很親切的笑容,
我喜歡這種感覺,彷彿再糟糕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偶爾看到我,會靜靜的跟我點個頭示意,微笑著,
可是他從來不會主動跟我講話,我也不敢開口,
在他面前,我像個啞巴,害羞的啞巴。
那時候上課常常想到他,
常常在課本上面寫他的名字,
很期待放學的時刻,
因為說不定會遇到他,說不定又能跟他眼神交接,
然後想著他對我微笑,我就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傻笑。
記得有一天是中秋節的時候,
晚上家裡烤肉,媽媽竟然邀請了他,
我剛看到他,簡直驚愣住了,
當時切著青椒的我一不注意就切到自己的手,
血液頓時從我的大拇指流出來,沾滿一片青椒片。
包紮完的時候,我去幫忙串丸子,
本來在幫忙生火的他,
跑過來問我有沒有怎樣?
眼底就是這種眼神,一模一樣,
帶著關心,帶著溫暖,
不過我不是一個很會表達的人,
我只說,沒事,沒事…。
* * *
我看著名片上的字,
原宗銘,新月社餐飲股份有限公司 總經理。
下面有手機和公司的電話,
我想著,明天撥去試試看好了,
至少是一個機會,而我想證明一些事,
包括我的能力,我的愛情…。
然後我關上手電筒,把名片壓在我的枕頭下,
進入了睡夢中…。
《待續》
- Sep 26 Sun 2004 10:55
【小說】被寂寞壓扁的鋁箔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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