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的日子過得算是充實,我的出席率高達百分之百,

跌破所有的老師和同學的眼鏡,我還另外修了一堂美術系的水彩課,

還旁聽一堂寫生課,算起來足足有二十九學分,

可是我覺得找回了一些生活的動力,我跟陳凱元交往的事情也傳遍了整個校園,

在校園裡我們都各自走,也不牽手的,真不曉得怎麼傳出去的?



在上竹爺爺的《社會哲學史概論》這堂課的時候,底下的人睡的睡、講話的講話、

吃滷肉飯的吃得津津有味,竹爺爺依舊好耐性,充耳不聞地繼續唸課文,

而且有點怕吵到我們似的,很小聲很小聲地唸,像是自言自語。

我想全班大概只有我認真地看著這本課本吧,其實這堂課也頗有趣的,

今天探討的是希特勒和法西斯主義,而我則對希特勒這個人非常地好奇,想著

到底是怎樣的人,竟然有那麼強大的種族優越情節,屠殺了六百多萬的猶太人?



坐在我右邊的小文,是我大一同寢的室友,她留著燙捲的短髮,襯著圓圓的臉蛋,

很可愛,像是小護士廣告的那個小女孩。

她拍拍我的肩膀,睜大眼睛問我:「小彎,聽說妳跟陳凱元在一起喔?」

我考慮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常常覺得要回答一些問題之前,

頭腦裡面就必須轉上上萬圈,有點難。

「算是有吧,不過妳所謂在一起的定義是什麼?」我問。

她偏著頭想一想說:「在一起呀…,就是成為男女朋友阿!」

我闔上課本,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竹爺爺,畢竟我是唯一有在上課的呢。

「那妳所謂的男女朋友的定義是什麼阿?」我有點好奇。

「ㄜ,就是牽手,打啵,抱抱,做什麼事都在一起阿!」她直覺地回答。

「這樣的事除了打啵以外,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阿!」

隔壁的阿倫聽到了也興趣勃勃地圍了過來聽,她和隔壁班的小南相戀兩年了,

她問:「那妳覺得男女朋友應該怎樣呢?」

我回答:「就八個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這八個字?」小文把圓圓的眼睛撐得大大的。

「情侶之間要分享甜蜜,分享歡樂,互相陪伴固然沒有錯,只是,

大家都忘了要站在別人的立場替對方想,應該要互相分擔對方的難過,

盡可能地替對方做一些事,讓彼此都變得更好,對我而言,這樣才稱得上男女朋友,

否則祇是一個頭銜而已。」

「妳說這話好有道理喔!」有人附聲。

這時候四周好幾個同學都湊了過來,她們圍著我問一些男女相處之道,

還有問我我對愛情的看法,我突然緊張了起來,但還是一一地回答,

自己似乎好久沒有這樣跟同學圍在一起聊天了,我們這群的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竹爺爺忍不住了,從書本裡抬起頭來,看向我們,

說:「噓,安靜,不要吵到其他同學上課…。」然後又低頭繼續念著課文。

大家都笑了出來,因為根本沒有人在上課呀!



下課之後,小文跟阿倫問我介不介意跟她們一起去吃飯,我點點頭答應了,

她們看起來很高興,

小文吐吐舌頭說:「小彎,我說了妳不要介意喔,我們原本都以為妳人有點孤僻耶!」

阿倫點點頭補充說:「對啊,因為妳總是一個人走,一個人住,也很少跟同學說

話,加上上學期幾乎很少來上課,所以…。」

「可是我們覺得妳不是的喔!妳只是個性比較不善交際,不容易跟人裝熟。」

小文這麼說著,還給了我一抹很天真的微笑,她的笑容沒有心機,就像一個小天使。

我聽了她們對我的描述,覺得並不意外,其實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了,何況是別人呢?

在別人的眼裡我是怎樣的人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我做一件事情的時候,

有沒有違背到自我,會不會讓我彆扭不自在,我不想離人群太近,就是因為我會

感到不舒服,是會窒息的那種,原因就只是這麼單純而已。

不過,看向她們熱情且真誠的臉龐,我覺得有點感動,

我想我會讓自己慢慢融入學校生活的,

我也發現我一點一滴低在改變,心變得比較容易溫暖…,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 * *


晚上我幾乎都待在美術教室,美術教室一到了晚上整間都空蕩蕩地,

陳凱元現在越來越忙了,他一三五要到研究室撰編演講搞,

還要先預習柏克萊的一些課程,這傢伙把自己當超人看了,

他跟教西洋文學史的白鬍子教授要了幾本柏克萊大學出的教育評述,

就猛啃了起來,

他星期二和四會來美術教室,一邊看書,一邊陪我畫畫,

有一天,我正在畫一幅水彩畫,畫裡有荷蘭的水車還有鬱金香的花海,

這是我最嚮往的風景,這時候他走了進來,從後面攬住我的腰,

吻了我的臉頰,他稱讚我:「妳畫得很美呢。我喜歡這個地方」,

他伸手指向圖的左上角,指著那座水車上面雲層附近的留白,

我把圖片上的原圖做了修改,本來都是滿滿的雲,

我稍微加了幾筆淺灰色線條,然後讓它留白。


「很有意境,妳是個詩人畫家。」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

我笑著用水彩筆點了他的臉頰,說:「少吹捧我了。」

「我是說真的,妳畫得很好,應該有學過吧?」

「嗯,我國小三年級開始學的,學了六年,上了高中就不碰了。」

媽媽那時候替我找了一個師大教授開的繪畫授課班,

我一路畫了六年,直到上了高中。

「後來怎麼不畫了?」

「那個教授過世了,我也沒再畫了…。」我淡淡地說,想起往事覺得有點感傷。

陳凱元聽了,挑了挑眉,說:「妳不該放棄的,我說真的。」

「嗯,有時候我也覺得有點後悔呢,所以,我修這兩堂課就是為了要找回以前的感覺,

那種每次畫畫都很快樂、很安心的感覺…。」

他看著我用把藍色和米黃色的顏料調在一起,變成一種泉水的顏色,

他接著說:「小彎…,答應我,不要放棄畫畫…。」

我的動作停頓了,看著他,他用帶著懇求的眼神看著我,

眼神的熾熱像是魔咒要把我給催眠般,我答應了他。

「好好好,我不會放棄…。」


我突然想到,再過三個月,他就不在我身邊了,

也許我可以畫一張自己的畫像送給他,

他就要走了阿…,我們將會分隔兩年呢,我決定要讓他把畫帶在身邊,

我要他,一看到畫,就想到我。



* * *


學校的生活很悠閒,我越來越快樂,

只是,有時候不曉得少了些什麼東西,有點不安,

也許是離暑假越來越近了吧,暑假他就要走了,

越來越暖的氣溫讓人越心煩…。



傑森從美國的聖地牙哥寄了封信給我,還有一盒手工製的的巧克力,

信裡大致跟我說他到台北去參加她前女友的婚禮,也跟她當面祝她幸福,

接著他就回美國了,現在在美國他剛找到一份雜誌社的工作。

他在信的最後附了這麼一句話:

「後來我才發現,感情的失敗,不能都歸咎對方,

自己也要負一半的責任,就算自己是被拋棄的角色,

我也發現,女人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只是我做不到。」


我看了這句話思考了許久…,然後我也動筆回他信。

信裡我跟他說了我跟陳凱元在一起的事,我寫我現在很幸福,

還有談到一些學校生活,最後我在信的後面,寫上:

「有時候一段感情的結束,其實不是真正的結束,而是另一段感情的開始,

希望你快樂,而且找到真正的soulmate。」



三月十八號,米娜要到法國了,為期兩年,我和陳凱元到機場替米娜送行,

看到了米娜和小武穿著墾丁的那種沙灘情侶裝,而且很意外地是,

兩人都剃了平頭。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向愛美的米娜竟然會做這種事?

小武剃了平頭之後,帥氣也減了一半,不過我大概知道她們的用意了,

就像刺青一樣,宣示自己不可能再拈花惹草,相對也讓對方比較安心。

我們大家聊了一會兒,打打鬧鬧的,我也介紹陳凱元給她們認識,

大家東扯西扯,就是沒有談到離別的事,

終於在米娜跟我們揮手要出境的時候,我忍不住大喊:

「米娜,要成為一個名設計師阿,要替我設計衣服喔!」

「還要寄明信片給我阿!」我又喊。

「米娜,巴黎的男人都很花阿,妳要小心阿,我愛妳!」小武也大聲地跟著喊。

我們瘋狂地大喊,直到米娜的身影消失在出境口。


我抱著陳凱元,眼淚不聽使喚地一直流下來,

米娜勇敢的踏上旅程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

之後陳凱元也會像米娜一樣離開我,那我呢?我要追求的是什麼?

中正機場的人宣宣嚷嚷,我的身影就這樣成了其中一個小黑點,

我的淚水滴到了擦得亮亮的大理石地板,沒有回響…,

誰可以告訴我方向?


我淚眼汪汪地望向陳凱元,揪著他的外套衣領,

對他說:「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怕你走了,我會比看到米娜走了還難過。」

我忍不住任性地要求,其實根本沒有經過腦袋想,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陳凱元眼神有點複雜,他還是一樣的動作,用手背擦去我的眼淚,沒有說話。

今天的天空是暗紫色的,別離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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