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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北回來的隔天剛好是開學日。

師院的特色就是國小學生該有的我們都有,

包括每個月的一次升旗,包括穿制服,包括唱國歌還有頒獎,包括服裝儀容檢查。

可是偏偏我是不喜歡穿制服的人,從高中畢業之後,我就把制服丟掉,

發誓不再穿制服了,所以我每次都穿一件白色便服上衣跟牛仔褲,

也許這在別人眼裡是特立獨行,也許是不服從,但我卻覺得這點對我很重要。



八點整,我準時走到了操場,那時候大家已經排好位置了,

大家還是一樣一班一個單位,全校師生擠在一個小小操場中央。


接著唱國歌的時候,大家都不唱,整個操場只出現樂隊孤零零的伴奏聲音,

還有拿麥克風領唱的同學用高亢且偶爾會走音嗓音開岔的旋律,

每次這個時候就是我最厭煩的時候,我偷偷地看向斜前方,

在一片人群中有幾個比較高的人頭中,我找到了排在第一排的陳凱元的身影。



他很專心地看著國旗的上升,身上穿著整整齊齊的制服西裝,

看起來就是很優秀很傑出的優等生樣子,我討厭這樣的他,戴著面具的他。

「不過一個人怎麼能夠穿什麼都那麼好看?」我心裡納悶著,

明明就是很醜的米色卡其色制服,

瞧瞧左右兩旁有些身材五短的男生穿起來都顯得土氣十足,

再看看陳凱元站得筆直挺拔的身影,

就像一個熱帶草叢中突然長出一棵大王椰子樹一樣不搭軋,

然後我不得不承認,陳凱元身上的自信不是沒有原因的。



接著校長致詞,像是錄音帶一樣,每個月撥放一樣的內容,

不脫現在的大學生素質越來越差、教師之難考之類的話題,

聲音平板,零分!語調沒有高低起伏,零分!

內容千篇一律,陳腔濫調,零分!

我在心裡默默評分,如果這是殘酷舞台的話,校長早就被轟下台了…,

只可惜,校長就是校長,而我們是學生,所以我們要站在台下聽他說話,

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當我閉著眼睛休息的時候,外號迅猛龍的女教官咻一聲地站在我身邊,

要我到前面去罰站,就因為我沒有穿制服,

她把服裝儀容不合的學生都叫到升旗台前面罰站,

目前升旗台前面已經站了七八個學生了,他們頭都低低的,排成一排,

就像因為沒帶手帕而被處罰的小學生一樣。

我瞄了這身材乾癟的迅猛龍一眼,她看著我的眼神似乎要噴出火一樣,

當我走出去的時候簡直像是死刑犯要走到刑場去接受審判,

這是極大的恥辱,走到一半,我心一橫,就掉頭折回來了,

然後我竟大膽地跑走了,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往後門的方向跑。



「那位女同學,站住!」這時迅猛龍發現了,踩著高跟鞋在我後面追著我,我充耳不聞。

接著,我又聽到我們暴龍導師高亢刺耳的聲音,

「白小彎,不要跑!妳有種跑阿!」高大魁梧,一副武功高強的樣子,

她是全國教師協會教師演講第一名的狠角色,她的聲音大到傳遍整個校園。



接著全校的聲音都靜了下來,我才發現事情比想像中的嚴重。

然後我停住了腳步,轉頭,發現全校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然後全場一片譁然。

迅猛龍衝到我身邊,上氣接不了下氣,用她長長尖銳的手指指著我的鼻子,

「妳…妳…妳完了,準備被記過吧妳。」

我看著她鮮豔誇張的鮮紅色血盆大口的嘴型,我的頭有點暈的感覺。

接著暴龍也跑到我身邊了,她們兩個一搭一唱地數落我,

什麼我平時不團結、不合群、不守規矩、目無尊長的,以後要當什麼老師阿?

我心底有一鼓氣,在我的胸膛一直醞釀著,眼看就要爆發。

低著頭,我的眼中,寫著滿滿的怒意,我用眼光在PU跑道上寫著髒話,

惡狠狠地。


然後我陳凱元跑到我身邊,

他一手捉住我的手臂,另一手還拎著一個剛領的獎盃。

「先不要動怒,忍一忍,好嗎?」他在我耳邊輕聲地提醒。我則瞪了他一眼。


接著他跟那兩隻肉食性恐龍對談了一番,終於,像是安撫了她們,

他的言詞很有禮貌且委婉可是卻不卑下,可謂進退得宜,像是現代版的子嬰。



最後她們最後很神氣的跟我說:「下次不可以再犯了,懂嗎?」

我面無表情,也沒有回應,就站在那裡頭低低地,一動也不動。

當她們走了之後,我就繼續往後門走了,陳凱元試圖要拉住我的手,被我甩開了,

「幹麻那麼奉承?假惺惺!」其實心底想的是,還好有他,不然就糗了。


他只淡淡地跟我說:「妳這樣沒有好處的,跟長輩對抗,就算妳的立場是對的,

也一點勝算都沒有,到頭來,會是一點自尊也不剩。」

我不說話,因為我在生氣,也不知道在氣學校,還是氣陳凱元低聲下氣地妥協,

或是固執討人厭的自己,總之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走到國父銅像的後面,這裡是一小片草地,然後我坐下。


陳凱元跟了過來,說:「現實就是這樣,社會就是這樣,

如果不學著社會化,最後會被淘汰。這不是惺惺作態的問題,

而是要學著適應成人世界的虛偽。小彎,妳必須學著收斂些!」

他把我的身子扳了過來面對她。



我顫抖的說:「可是,一旦我們變成這樣的人,我們就失去了自己了,不是嗎?

我們遇到覺得不合理的事情也要咬牙接受,也要假裝對方才是對的,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我忍不住踢了旁邊的國父銅像一腳,心裡罵著髒話。


陳凱元看著我,溫柔地說:「相信我,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在動物界裡,

唯有強者才能統治弱者,在誰的管轄中就要聽誰的話,如果懂得這個原則,

才能夠順利地在社會上存活。」


我咬了我的下唇,他說的很有道理,只是太一針見血了,聽起來很刺耳。

「我不懂,我只覺得這一切都很噁心、很令人厭惡。」我說。


他嘆了口氣,摟著我的肩膀說:「小彎,如果妳有經歷一些事的話,

妳就會自然地學會了,妳知道嗎?從我小時候被別人踩在腳下,

體悟到這個道理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一步一步得到更高的權力,

只有這樣,才能不被別人踩在腳下,因為只有強者才有自尊可言。」


「也許吧。」我嘆氣,窩在他的懷裡。

「這世界不是只有黑白兩色,其實最大的部分都是灰色。妳懂嗎?」

陳凱元接著說,他用手指劃過我的臉頰,輕輕地,像是在搔癢。

「灰色呀…?」我喃喃地唸。

「很多事情乍看之下是黑色,其實是很深很深的深灰色的,

有些是白色的,卻摻雜著黑色,人性的世界是沒有純白和純黑的…。」他解釋著。

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向天邊的白雲和灰色的天空,他的眉間有點憂愁,

像是想著什麼…。

「不過妳放心,我會用我的力量,不讓別人傷害妳的,我保證。」他抱緊了我。

「嗯,謝謝。」除了這句話,我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看著被他隨意丟棄在一旁的獎盃,在陽光下投射出的金光,

竟然有點刺眼,從金屬鏡面裡,我看到了扭曲的自己,屈服的自己…。

不像我自己的自己…。

也許,我必須習慣去適應活在這灰色的世界吧…。

也許就在這一片晦澀的灰裡被淹沒了,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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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sagir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