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走出店裡,一個人在台中夜晚的街頭踱步,邊思考邊逛著,

我的及膝大衣把我特意的裝扮全給遮住,

經過商店或是餐廳的櫥窗望去,裡面的情侶一對一對的,

街上擦身而過的每個人也都是成雙成對的,

眼裡望去每個東西都是雙數,只有我是單數。

相較於我一個人的落寞,像是個落難難堪的平民。



「什麼樣的愛情是我要的?」我怎樣都想不通。



之前看過梁朝偉跟邱淑貞演的一部愛情片,片名是《偷龍轉鳳之偷偷愛你》,

裡面的女孩冬冬從來沒有交過男友,後來遇到了很有錢的的男主角,

她偷偷愛著男主角,堅定不移地陪著他度過了很多難關,

這段戀情終於開花結果,最後王子乘著馬車來接公主。

另外一部港片叫做《金枝玉葉》,這是我最鍾愛的一部愛情片,

袁詠儀飾演一個從小長得像男生,個性也像男生的女人,

被飾演樂壇上響譽盛名的作曲家張國榮所發掘,

袁詠儀愛上了張國榮,可惜張國榮有個交往數年的明星女友了,

最後張國榮也愛上了他誤以為是男生的袁詠儀,

雖然劇情老掉牙,這部片也很舊了,我還是看幾次都不厭倦,

常常想到男女主角最後在電梯相會的那一幕…。



明明知道這世界上不可能會有那麼童話的愛情,

可是還是對愛情有著這樣的憧憬,然後我期待著,尋找著,

只是在我的故事裡是,好不容易王子開口跟公主傾訴愛意了,

夢境卻破滅了,王子根本不愛公主,錯在我固執地堅信,他是我的王子,

現在,我才發現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馬車最後在12點前變成了南瓜,灰姑娘的美麗衣裳變成了破舊的衣服,

玻璃鞋被踩碎了,公主不再是公主…。

想要的總是得不到,後來我學會說服自己,是因為「還沒遇到」…。



沿路經過了一間耳飾店,我被一對水晶珠子串成的耳環給吸引了,

我摸了摸我有點單薄的耳朵,想像著那對耳環勾在我的耳朵的樣子,

一定很美唷,我買下了它,然後我決定我要為這天留個紀念,

我想再穿個耳洞,在我耳骨的地方。



那間店用手穿的方式代替機器穿,店員先把我的耳朵揉到發紅發熱,

接著用一根針直接穿進我的耳骨,再換針。

「痛嗎?」店員問我。

「不怎麼痛。」

「妳很勇敢喔,很多女生都痛到哭了呢。」

「我不怕痛。」是不怎麼痛,因為沒什麼比我的心情難受的了。



走出店裡,我感覺得到那被針穿過的地方,

像是被用一根小躡子夾著,讓我更加清醒。

接著我想起陳凱元,本來今天會跟他在一起過情人節的,

如果跟他在一起,一定是極愉快、且輕鬆的度過的,

不知道他現在人呢?應該也是一個人過吧。

早上他還是像以前一樣載我來上班,只是我們的話從那天之後就變得很少,

他臨走前還祝我情人節愉快,要我有個美好的夜晚,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心底滿滿的是歉疚和不捨。


可是如果我沒有試著去嘗試跟原大哥交往或約會,

我得到的會是遺憾,因為我沒有給自己機會,而現在只是希望破碎罷了,

頂多…只是又被傷一次,然後再傷心個一陣子,沒什麼的。

沒什麼的…。



現在,我一個人走在街上,胃還微微地發疼著,

台中的街頭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大雜燴,

融合了台北的寂寞與燈紅酒綠,還有南部熱情樸直的鄉下文化,

這是個矛盾的城市。寂寞而喧囂。

有些街道很像去過的香港的蘭桂坊,可是又不怎麼相同,

商圈裡有些是PUB有些是住家有些是商店有些是簡餐店有些是咖啡座,

路旁也有些街頭藝人拉著二胡或是吹著口琴等等表演,

有幾個梳著雞冠頭、雞冠上染不同的七彩的顏色、身穿緊身黑皮衣褲的少年,

就蹲在泡沫紅茶店門口抽著煙,灌著啤酒,我走經過的時候,

他們吹著口哨大聲的對我說:「嘿,正妹,情人節快樂!」「一個人阿?需不需要哥哥陪阿?」

這些少年也是城市一角裡孤獨的一群,擁有極自由但迷失的靈魂。



然後我經過一間蓋得像宮殿般的珠寶店,我停下腳步,

透過擦得晶亮透明的玻璃窗,我看到一對情侶正在試戴戒指,

男的幫女的套上了之後,女生在男生的臉頰上親了下,然後兩個人相視而笑,

眼底都是甜蜜與幸福,這個畫面讓我覺得很感人,她們是被邱比特眷顧的情人。


這時候我感覺窗外的自己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在窗外羨慕著別人家的火雞大餐,而自己卻挨餓又受凍,

像是夜晚的一滴露水,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在意,

很孤寂,又不知道為什麼寧願孤寂?

似乎清晨陽光一曬,我將會被蒸發,就是那麼的渺小且卑微…。



記得小時候常常為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遭遇而哭,

不管聽了幾次,我還是哭,尤其是講到最後一段,

小女孩用最後一根火柴許願,在火柴劃開的微弱的光中,

她看到奶奶張開雙臂在天國裡迎接著她,我幾乎可以對那女孩的孤單感同身受,

如果劃開火柴就可以看見想看見的人,有多好?

只是,當一根火柴燃盡,一切的美夢都消失了,

接著要承受的將是滿滿的失落…。

這種短暫的擁有之後又失去的痛楚,是無法忍受的痛上加痛…。



一個人走在路上,會有不同的感受,感官似乎都變得敏銳了些,

身旁路人擦身而過的廉價香水味顯得特別刺鼻難聞,

賣力地烤著香腸的小販的汗水那一滴滴從額上滴落的軌跡都格外明顯,

我就這樣茫然地漫無目的的走著,這是我2004年的情人節。

『祝我情人節快樂。』我在心底跟自己說。


* * *


有一個穿著襯衫、西裝褲,外面一件駝色長大衣,看似上班族的男子,

就靠著一間小酒吧前面的柱子抽煙,我走經過的時候,

他剛好跟我對看了一眼,我有點詫異,因為他的輪廓很深,

而且有著一雙藍色的眸子,像是個混血兒,

然後他攔住了我,說:「我正在找妳。」

我瞥了瞥他,很冷淡地回答:「你認錯人了。」

他跟著我過馬路,他說:「我想跟妳聊聊。」

我有點害怕,走得飛快,他問:「妳失戀了嗎?」我沒回答,

他就走在我身邊,他接著說:「我也失戀了。」

然後他把兩手放進口袋裡,說著:

「情人節,一個人閒逛不如兩個陌生人一起走,不是嗎?」

我還是不說話,但是已經軟化了,我默默聽著他說的話,

他說的中文雖然很標準,但太強調咬字,顯得有點不自然。


「嘿,誰說失戀的人沒有資格過情人節的?」他說。

「我想一個人逛逛想事情,你不要跟了,好嗎?」

「我們到那邊喝個咖啡,我跟妳講個故事,好嗎?」


「為什麼要找我?街上的人那麼多?」

「因為,妳的眼神裡有著藍色的憂愁。」然後他指了指他湛藍的眼珠,說:

「跟我一樣。」

這理由很差勁,但卻奇異地說服了我,

而我答應他跟他一起喝咖啡,我們走到附近一杯八十元的平價式美式咖啡座。



戶外的露天咖啡座,有點簡陋,但是也有點外國風味,

銀色的鋁製圓桌椅,加上墨綠色的雨傘棚子,空氣中飄著一點桔子的果香,

我習慣性地抬頭望著天空,光害那麼嚴重的市區,竟然也有幾顆星星,

我在天空這塊黑布上搜尋著獵戶座。


* * *


我記得有天,原大哥開車載我上大肚山看星星,

那裡沒有光害,放眼望去,一堆星星就鑲在天空中,很美。

他從車廂拿出了一個塑膠地毯,鋪在地上,

然後拿出了幾瓶啤酒跟幾罐蘋果西打,

我記得他把汽水遞給我時,說:「小朋友,這是妳的蘋果酒。」

然後摸了摸我的頭,我討厭別人摸我的頭,尤其是他。

「可惡,看我怎麼整你!」我暗罵。


後來趁他躺著看天空、跟我講關於希臘羅馬神話裡獵戶座的故事的時候,

我偷偷把汽水搖了搖,然後打開開口,往他臉上噴,

「喝個痛快吧你,臭老頭!」我笑嚷著。

接著就是他追著我跑,然後我們嘻笑著追逐彼此的畫面,

我們的臉上都出現了很罕見的大笑,像是回到了純真的童年時光。

最後一回當他抓到我時,從後面把我給摟住,

「被抓到了喔,誰是老頭阿?」

「放開我!你才是老頭!」


我試著逃脫,他卻緊抱著不放,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在我的耳後吹送著,

緩緩地,像是一種挑逗,像是被一抹無味的香水環繞,

我們都忘了台詞忘了四周的一切,

有幾秒的時間,全世界彷彿只剩下我們心臟跳動的聲音,

後來,他突然回過神來,神情有點恍惚,

他鬆開了手,向後退了幾步,跟我說了聲,「抱歉」,

我們的距離因此又回到了原點…。

不管過了多久,還是要回到所謂的朋友間的「安全地帶」。



* * *


這碧眼男人跟我說了他的故事,他用一種很專注的方式回憶著,

大致上是他從小在美國長大,是混血華僑,來台灣教某女中英文,

他邂逅了一個台灣女孩,他愛上了她,為她停留,

他們交往了兩年,沒想到那女孩子認識了一個小開後,就把他給甩了,

已經半年了,這男人下班後就到街頭亂晃,他還是無法忘記她,

那個在他口中,像東方維納斯一樣的女人。



「怎樣?跟我比起來,妳的故事有比我悲慘嗎?」

我搖了搖頭。說:「沒你悲慘,我只是在情人節被人放鴿子。」

「那妳現在聽了我說,有沒有好過一點?」

「好像好多了。」我們一起笑了出來。

「你平常都這樣在路上隨便拉人來喝咖啡嗎? 」我問。

「沒有,這是第一次,情人節一個人總是令人格外感傷,想找人傾訴,

妳不會以為每個來台灣的外國男人都是色狼吧?」他無奈地苦笑。

我搖了搖頭,被他逗笑了。



攪拌著今晚第二杯的Cappuccino,我很喜歡看著上面那層厚厚的奶泡,

淺嚐了一口,稍嫌酸了些。

我又想起了原大哥,他總是一邊煮咖啡,一邊告訴我一些咖啡經,

什麼咖啡豆的產地還有咖啡的香氣、濃度還有酸度的分辨法和製作過程,

那時候他說得興致高昂,而我總是在旁邊翻白眼,覺得這男人真囉嗦,

我最後只記得,

「一份Espresso,一份牛奶,加一份奶泡,組成我愛的Cappuccino。」

他問過我為什麼特別喜歡喝這咖啡,

我回答:「因為Cappuccino這名字很好聽,像一句詩一樣。」

其實我心底知道,原本只喝低因焦糖馬琪朵的自己,

在認識他之後才喜歡喝卡布奇諾,

只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很卡布奇諾,

有著三分之一的深沉,三分之一的溫暖,及三分之一的偽裝。




我就在這個晚上跟這個陌生人坐著喝咖啡,聊到很晚。

分開前,他留了他在美國的地址和衣媚兒給我,我也跟他交換了,

最後我才知道他明天就要回美國了,這是他在台灣的最後一晚,

短期之內應該不可能回台灣了。

很奇妙的一個夜晚,遇到了這樣一個癡情的異鄉客。

接著我叫了台計程車回家,回想著晚上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

一切像是作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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