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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沒有把報告交出去。

全班都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作的很拼命,

至少前一個月就要開始準備了,

而這個禮拜如果你看到在圖書館查資料苦讀的人,

多半都是修這堂課的人,

一上課,大家都把報告交在講桌上,整齊地排好,

而我想,我大概是唯一沒有交的人吧。




一向笑裡藏刀,我們稱他為偽君子的呂教授,

他這次還是一樣微笑的,對照了報告的份數,

動作非常的慢,時間就在他輕翻著點數的指間裡一滴滴地流逝,

『少了一份,哪位還沒有交呢?』

他的聲音非常的細柔,可是就是帶著一種尖銳與挖苦,

就跟他的人一樣,他是個非常細瘦的人,整個臉頰的部分凹陷,

下巴尖得可以用來剔牙了,整個人顯得非常的猥瑣,

眼睛常常都骨錄錄的四處遊疑,講課的時候更是明顯,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像是犯了罪,可是當我們眼睛一旦與他接觸,

他就馬上把視線轉開,他就是這樣突兀不搭軋的一個人。



然後我舉手,『抱歉,我沒有交。』

他把眼光轉到我身上,對照了座位表,說:『白曉彎,為什麼沒交?』

我回答:『忘了。』非常簡而意賅。

他撲哧地笑了一聲,『忘了阿,記性真好。』

然後他突然收起笑容,跟我說,『那妳對妳期中考零分有沒有意見?

有意見的話妳現在就可以走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來教妳這爛學生!』

他大斥,突然性情大變,很兇很大聲。



我可以感受到全班同學的視線都投注在我身上,

然後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對教授說,

『謝謝教授,這個分數我很滿意。』然後我把桌上所有的物品和書

掃進包包,不在乎眾人眼光,就走出了教室。



我可以想見自己這樣做一定是最糟的行為,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因為我還是個學生,學生是下位,是晚輩,是接受者的角色,

這樣做無疑是挑戰老師的權威,尤其是著重尊師重道的師範體制學校,

但是我還是這麼做了,而且是思考過的才去做的那種。




記得當律師的舅舅曾經語重心長的跟我說,

:『妳這孩子很聰明,但是缺點是太傲氣。』



我知道我如果不交,就不會過,這學期鐵定完蛋,

被當是一定的,但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陳凱元給我的報告還放在我包包裡,

我不打算用它,這報告的重要性比他實質上的作用來得重要,

如果我接受,就會打亂了我20年來的微不足道的信仰,

也是對於陳凱元的污辱與不公,

當然他不會這麼想,可是我真是這麼覺得,

他努力做的報告不應該是為了我這門課的報告而作,

簡單的來說,他不應該為了別人而作他原本不應該要做的事,

這不屬於他利我的個性,但是他卻為了我做了,

所以這也牽涉到他的信仰,

如果我接受了,也等於打破了我的信仰。


也許這個理由太過複雜,但是卻很重要。

我想他明白,但他還是做了,

理由只有一個,也是我最介意的一個。



走出教室的路上,校園裡的風迎面吹來,

把我的長髮梳到了耳後,我的腦袋異常的清醒,

第一次帶著格外輕鬆也釋然的心情走在校園裡,

我的腳步突然輕快了起來,輕輕哼著曲子,


很多事情,只要自己理解就好,

因為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解釋不出來的,

只有自己知道…。

不是嗎?



然後我走到了全校放班級信箱的地方,

把那上面用奇異筆署名『陳凱元』的牛皮紙袋投進了某信箱。



『抱歉…』,我在心底對他又說了一次。



*  *  *



晚上,去店裡上班,一個店裡跟我最好的服務生米娜,

趁我送餐回來送餐口的時候,跟我聊天,

她是一個看起來很有STYLE的女生,

染成棕色的捲髮,挑了幾撮金色的髮絲,

又燙成小捲,通常高高地紮在腦後,

很會化妝,喜歡塗很誇張的眼影,睫毛夾得翹翹彎彎,

很像芭比娃娃,喜歡貓王,喜歡瑪丹娜,喜歡披頭四,

她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管他去死!』

說這話的時候畫得很誇張的眉毛會跟著挑了一下,

非常生動的一個人,徹徹底底跟我不一樣。




她湊在我旁邊,偷偷問我,一副很神秘的樣子,

『怎樣?妳被店長吃了嗎?』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心裡想這人也太直了吧。

我想了想回答,『目前還沒,很可惜。』



然後她裝做不可置信的樣子,說:

『真的假的呀?我來店裡那麼久,店長第一次跟店裡的員工約會唷!
昨天那麼晚了,妳們沒有怎樣阿?』她的表情配合她的妝顯得異常
的誇張。



我知道她是因為純粹的好奇,而不是八卦,不是不懷好心的那種。


就我所知原大哥是很公私分明的人,他不曾跟店裡的員工有任何交往,

他很親切對人很好,可是總是隔著一個上司與下屬的距離。


『沒有,有的話我會承認。』我說得很誠懇,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呀。

『喔,我是要勸妳,不要跟他有感情上的牽扯,妳會受傷,就這樣。』

米娜一副漫不精心的樣子,丟下這句話就去送餐了。


我聽了,心底千頭萬緒,但是今天客人很多,

點的很多都是鐵板的排餐,所以我必須要專心地送餐,

上次不小心被鐵板燙到一次,

雖然非常的痛,但我沖了一下冷水又繼續送餐了,

對於一些肉體上的痛我很能忍的,

然後我的左手手臂留了一塊褪成淡紅色的疤,

我安慰自己說,這是一個紀念吧。並不介意。




送了兩個多小時的餐,昨天沒睡的結果,

加上有點受寒,我覺得自己的體力有點不行了,

怎知,覺得一陣頭暈,腳一滑,眼前一黑,

我就沒有知覺了。



醒來的時候,我人在店長室裡面的一個小房間,

我眼睛稍微張開,打量了一下,

看到原大哥,他坐在床邊正在看一本商業雜誌,

但是眼神呆滯,像在思索又像是在發呆,

我分辨不出來。


『原大哥,我…。』我不了解現在是怎麼回事。

『妳還好吧?妳剛剛昏過去了。』他回過神來,很關心地問我。

『我還好,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我回答。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妳睡了很久唷,我看妳睡那麼熟,就不想打擾妳了,
畢竟昨天是我不對,打擾妳那麼多時間。對不起。』他一副歉意的臉。

『不是昨天的問題,是我這幾天失眠又感冒。』我把問題攬在身上。

『感冒又失眠阿?那妳要多休息唷,去看醫生了沒阿?』他看起來很擔心。



我聽不出來他是關心我才這樣說的,還是是因為禮貌性的客套話,

對於他溫和的外表,總是可以給人一種極度關懷的感覺,

只是我寧願把他想得卑劣一點,

想成他是對每一個人都很關心而不只是我,

也不要讓自己因覺得他特別關心我而對他有所…期望。




『我不看醫生的,我恨醫院。』我這麼回答。

自從爺爺生了重病,

我就很怕醫院,討厭醫院那種死亡的味道。

何況醫院會讓我想到爸爸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畫面。

『恨?這字眼好強烈。』他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說

:『討厭醫院阿?那我請原大夫幫妳治療好了。』


『你??!!』我撲叱一笑。不以為然。

『我之前是醫學系的。』他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露出一個怎麼可能的表情,明明他說他22歲就開始創業了,
醫學系要讀7年的呀。

他彷彿看出我的表情還有疑惑,『我輟學。』他這樣回答。


『喔。』我沒有再問原因了,看他沒有想講下去的感覺,

我不是那種會巴著問別人來龍去脈的那種女生,雖然

身上每一個都透露著很想知道的關於他的訊息,可是我沒問,

等他想講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的。


『妳真的很不一樣。』他看著我說。

他的眼睛是那種可以掐出水來的那種,大大內雙,

很有感情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


『很多人都這樣說。謝謝!』我回答,然後對他眨個眼。

接著他又笑了,這不是他平時面帶微笑的那種笑,

他現在的笑是連眼尾都會跟著彎彎的微咪的那種,

我突然發現,他如果是真心的笑的話,會露出他的白牙。

這是我今天對他的新發現唷。



他看了手錶,說:『走了吧,時候不早了。』

我突然有自覺性的看了牆上的鐘,

驚喊:『天阿!!已經11點多了,我真是一頭睡豬!!』

然後他笑著說,『沒關係,今天還是由我護送小公主回去。』

『是唷,老闆什麼時候也要苦命的當司機啦?』我大笑著回答。

『妳不知道阿?這是新的員工福利阿。』他竟然油嘴滑舌了起來。

『是嗎?那為什麼上次安仔是自己開車回去阿?』我調皮地回嘴。

安仔上次被裝醃肉的鐵桶重重地砸到了腳,結果卻是自己開車送醫的。

『那是小林的事阿!男性員工是她負責的呀!哈哈!』他開玩笑地說。

然後我們又笑成一團了。

接著,他拿起了我的外套幫我套上,很溫柔,

我又開始心跳不止了,這已經是幾千次了呀。

『走了啦,公主,十二點了,再不走馬車要跑了唷!』

『好啦。』



坐在車上,我偷偷看著他的側臉,

很專注的開車的神情,他的眼睛看起來不像昨天那麼哀愁了,

他的嘴角彎彎的上揚,像是無時無刻不在微笑,

車上洋溢著洛史都華的Smile還有Time after time等曲子,

雖然我們沒什麼交談,但這樣靜靜的,

竟然也是一種享受,恩,是一種幸福。

這一刻真是美好,如果這是灰姑娘的夢,

我真寧願永遠不要醒過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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